「公民」不見了…

最近「正名運動」、「去中國化」、「去蔣化」的議題持續發燒，蔓延到中正紀念堂的圍牆要不要拆除的問題，應驗了我與有機紅在anarch家中的爭辯，有機紅認為為了要「去除威權遺緒」與「去除外來政權遺緒」，『不僅僅中正紀念堂、兩廳院都該拆了，所謂故宮、故宮文物更都該摧毀，讓中國毒素不再荼毒台灣土地』。

先不論使用「去中國化」這個名詞有可能會導致怎樣的問題，或是有機紅的「毀壞故宮文物說」暴露出什麼樣的偏狹心態，緊接在中正機場正名、中華郵政正名、蔣介石銅像拆除與大溪陵寢撤兵的爭議之後，中正紀念堂的改名與圍牆拆除行動隨即上場，看來「正名運動」短期之內應該不會停止，有可能持續操作至2008年總統大選落幕之後。

「正名運動」很快就變成藍說藍有理，綠說綠有理的政治口水運動，把很多專業上、執行上、文化上、認同上的考量，簡化成「改/不改」、「拆/不拆」等二元爭端，再加上「藍」、「綠」意識形態的介入，迅速佔據「正名運動」政治光譜的兩個極端，使得「藍」、「綠」成為勢力龐大的政治吸力，把「改/不改」、「拆/不拆」之間所有可能的選項全部淨空，變成政治正確的問題，逼迫所有台灣人必須在這兩個選項裡表態，「不改」就是泛藍，「要拆」就是泛綠…

我不經要問，難道台灣社會經過多年的民主焠鍊，公民社會已趨健全，何以至今只要一碰觸到政治性議題，不管其背後有多麼複雜的成因，就是可以殘酷地一刀剖兩半，「藍」、「綠」各一半? 為何喜歡操弄「藍」、「綠」議題的人，總是不願意多花一些心思在提出一套更細緻、更具包容性與前瞻性的論述來說服對方，卻老是沉溺在速食、方便、廉價的國族叫價中氣走對方? 難到我們永遠不明白很多歷史糾結已深的問題，其實不是簡單的二分法就可以輕鬆了斷的? 難道我們永遠也不願花費時間與力氣在清理一塊理性、和平的對話平台，並試著去理解站你對立面的人們，其實與你的相同點遠大於相異點?

就拿中正紀念堂要不要拆圍牆這件事來說好了，「藍」、「綠」政客各自坐擁強勢的政治符號，吸光了所有在中間游離的論述可能性，以致於今天所有的討論焦點，全都集中在「拆/不拆」這兩個極端裡打轉，使得比「拆/不拆」圍牆更重要的「公民」議題消失無蹤。也因此我同意周星星的批評:『因為「正名運動」high 過頭，以致一腳踢開「公民」。』

這麼說吧，「拆/不拆」圍牆這檔事，難道不需要事先知會在中正紀念堂慢跑唱戲的銀髮族、跳街舞的青年、踏青的外勞、抗議的群眾、觀光的旅客…? 不要忘了，在台灣解嚴之後，多元的公民社會早已用具體的行動，重新改寫或顛覆掉了廟堂的神聖光環，那個威權的、黨國的、偉人的「中正紀念堂」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庶民的、休憩的、嘉年華式的「中正紀念堂」。如今我們卻要為了「藍」、「綠」對決這種無聊理由，硬是把已經被解構掉的「中正紀念堂」，再度給政治化、象徵化與神聖化，好找個藉口拆掉跟本沒什麼人想懷念的殘破招牌?

我們好不容易花了這麼多地時間在替「中正紀念堂」去威權是為了什麼? 當我們對「中正紀念堂」已經有了全新的想像時，拆除圍牆的行動怎麼可以粗暴地繞過已經在中正紀念堂落地生根的公民社會，直接蠻幹起來? 就像瓦礫說的，『建築有沒有文化價值，不是政府開幾個會就可以算數的。這個道理有這麼難嗎？』

簡單的說，「拆/不拆」圍牆，從來就不是政客說了就算，還得要先問問「公民」呀!

事實上，中正紀念堂圍牆的拆除已有前例可循，兩廳院旁的部份欄杆圍籬在2003年就已拆除，由知名建築師姚政仲設計，他將圍籬撤除後所騰出來的空間，與書店、噴泉、咖啡座、戶外表演場、藝術旅遊諮詢中心相結合，圍塑出民眾休閒、看戲、買書、喝咖啡的絕佳去處。

也因此，「拆/不拆」圍牆的核心問題，永遠不在於強化「藍」、「綠」劍拔弩張的對決態勢，而在於能不能強化公民社會的網絡機能。



雖然蘇貞昌先生用英國海德公園當例子，說明中正紀念堂也應仿效海德公園拆除圍牆，然而事實上，海德公園也是有「圍牆」的，只因海德公園實在太大，讓人幾乎忘了「圍牆」的存在，此外，該「圍牆」是視覺穿透性很強的鐵欄杆，即使身在公園之外的人，也可以看到公園內的景致。此外，鐵欄杆有一個很重要的功能，就是阻檔人潮從四面八方湧入公園，只開放特定的幾個入口，以方便公園的管理。

公園也是需要管理，尤其是位在都市裡的公園，沒有「圍牆」的公園根本無法管理。如果真要拆除中正紀念堂外圍的圍牆，我們是否應該要先問下面的幾個問題: 我們對於公園的想像是什麼? 需求是什麼? 我們需要什麼樣的設計以符合這些需求? 在這個大原則下，我們需要什麼樣的「圍牆」以符合這座公園? 那段「圍牆」可以拆? 那段「圍牆」需要保留? 以取得民眾活動與公園管理的平衡點。

上述的問題，都是需要經過公民社會充分地討論才能成形的，決策者必須尊重公民的意見，並將其意見納入決策制定的過程中。「拆/不拆」圍牆這件事上不應被簡化為「藍」、「綠」對決的兩個極端，也不應淪為政客藉由泛政治化的操作以謀取政治利益的工具，因為不論最終決定是「拆」或「不拆」，公民都應有足夠發言權，而不是任由決策者「由上而下」強行介入。

此次「拆/不拆」圍牆的討論，跟以往「藍」、「綠」對決的情形幾乎一模一樣，再次暴露出「公民」消失不見的危機。政客們總是先佔據「藍」、「綠」兩個極端立場，然後藉由各自的國族召喚，把論述場域中所有的中間位置全都擄掠其下，先淨空「公民」，再取代「公民」，強行做決定，這不正是解嚴前家長父權式的威權政治幽靈，藉著國族的魔咒，在民主的空中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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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 《漢寶德: 要拆圍牆，得看民意》

中國時報:《教部確定改名「台灣民主紀念館」，拆牆尚無共識。夏鑄九：政府像放把火要毀中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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