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地震救災,建築人能做些什麼…
(圖片來源︰四川震災照片集)
地震,對建築人來說,可真是一項大課題。建築學上的「地震研究」,可以從結構、設計、材料、法規…等角度切入,找到最佳的防震方法,只可惜我並不專精工程學,只修過一些防震技術的課,不過,即便是擁有最新工程技術的建築師,在面對大自然所爆發出來的浩瀚力量之前,也會萌生強烈地無力感,感嘆人類世界的渺小。
台灣的地震研究做得非常好,尤其是台灣擁有全世界密度最高的地震觀測點,可以利用電腦跑出最完整的地震資料庫,這是其他國家所不能及的。台灣也有地震實驗室,建築學上的研究也一直在更新,可是一但進入到最實際的房屋市場,就會遇到太多的不可預測性。
當然,其中最不可預測的,還是地震本身。
地震的震波有縱向與橫向,一般來說,縱向波能量消失的速度最快,傳到地表時往往很微小,不易查覺,反倒是橫向波比較持久,最容易察覺。建築學上針對這兩種波型都有對策,不過如果是這兩種波型一起來,而且都很強,那就很困難對付了。921地震的災情之所以這麼慘重,就是因為縱向波先來,然後突然轉成橫向波,撐不住的建築當然就倒地了。(試想一下你在上下拍球,然後突然把球拍給抽掉,會發生什麼事?)
地質學也是個問題。不同的地質,遇到地震,依照土壤的堅硬程度,會有不同的共振系數,這個係數如果與建築物本身的系數相吻合的話,那麼建築物就會跟著地震一起跳舞,那可真是一場大災難。而台灣的地質在如此多樣與復雜的情況下,很難訂出一套一體適用的法則,而且,一般房屋市場所依據的法則,是資本主義的商業法則,而不是地震法則,所以政府往往很難在此設限。
建築結構上也有很多方法可以防震,例如阻尼器,可以拉長建築物的振動週期,吸收能量,以降低地震對建築結構的破壞。台北101大樓就佈滿了大大小小的阻尼器,除了防風震,也可以防地震,其中最大的一顆在頂樓,開放給民眾參觀。
問題是,讓我舉個最極端的例子,蓋一棟在結構上能夠抵擋九級超級大地震的房子並非不可能,只是工程造價也會高得嚇人,從經濟效益的角度來看並不划算。而且,九級大的地震自有紀錄以來,也只發生過五次,人類有必要為如此低的發生機率,付出高昂的工程費嗎?即使蓋成了,一般民眾負擔得起嗎?
這就是一個最根本的難題,因為地震發生的時間與規模無法預測,所以建築物有必要為了極小的機率,採取最高標準做設計嗎?如果造價太高,大家都住不起,蓋這種固若金湯的建築又有何意義?
再來談設計防震,的確有些基本的設計原則,可以有效降低地震的危害,例如在建築造型上,力求簡單、對稱,避免細長、懸吊、不規則…等形狀。新莊「博士的家」在921地震中倒塌,原因之一是其地面層採高挑設計,造成頭重腳輕的效果,使得地震來臨時不堪一擊,應聲倒地。
然而,基於種種因素,這些防震設計原則往往會被忽略,例如基地限制、建築師的美學考量、業主的市場須求…等,都有可能修改設計,讓建築造型不符合防震原則。
不過,最致命的一點是,台灣人喜歡自己修改房子,往往在沒有專家的協助下,私自屋頂加蓋,增加建築體的載重,或拆掉不該拆的剪力牆,或主樑柱,造成結構上無法彌補的傷害。例如台北市的東星大樓,一樓的銀行私自拆除柱子,以擴大空間感,所以在921地震期間,台北地區震度只有四級的情況下,東星大樓卻轟然倒塌。
上述的總總難題,都是台灣在實踐建築防震原理時所遭遇到的困難,即使防震的方法千百種,建築業界能夠採行的卻很有限,再加上營造廠獨特的經營生態(圍標、綁標、官商勾結…),偷工減料的情況也時有所聞,至今仍無法完全避免,這使得台灣的建築物依然潛藏著不確定性的地震危機,只要大地震再來,誰也無法預測還會有多少棟建築物倒塌、多少人受害,而這些,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人禍,而不是天災。
所以,我在這篇文章裡想談的是建築救災,而不是建築防災。
地震發生後,最困難的工作就是救災。救災需要指揮中心,需要囤放物資,需要搭建臨時醫院,需要災民收容所。而且,救災的過程中很有可能餘震再來,增加建築物坍塌的危險,所以救災需要一塊安全無虞的平台,好讓工作人員能夠專心搶救災戶。
有那種建築類型能夠符合上述的各種需求呢? 答案是學校。
日本的救災經驗已經顯示,學校往往是最佳的救災中心。由於學校的設立基於人口密度而劃分,人口越稠密的地方學校越多,而且學校的校地都選在社區的中心,所以可以就近接觸災民,給予最及時的幫助。此外,學校有操場可以撘建臨時醫院,有禮堂可以充當收容所,有足夠的教室囤積物資,還有辦公室可以充當指揮中心。也因此,日本政府對學校建築的要求特別嚴格,它必須在多數民宅倒塌的情況下,還能維持一定程度的穩固,以利救災工作的進行。
此外,學校建築屬於公部門的建設,政府理應有能力、也有必要控管其建築的品質,不讓它隨著地震的威力而毀壞,不像私部門的建築,往往只能依靠建商的自律了。
然而,台灣的經驗卻完全相反,原本應該在地震裡屹立不搖的學校建築,卻最先倒下。在921地震發生之後,災區學校倒塌的情況比民宅還嚴重,幸好地震是發生在晚上,要是發生在白天上課時間,其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點正突顯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台灣長期以來忽略學校建築品質,在招標不透明的制度下,讓少數決策者有利可圖,上下其手,官商勾結、收取回扣、圍標、綁標…,其後果是學校建築時常出現偷工減料、設計不當的情況,弊端甚至比私部門還嚴重。
平時,這些品質低劣的學校,已經讓學生暴露在危險的求學環境中,一但地震發生後,學校甚至比一般民宅更快坍塌,不只是學生人身安全被無情地犧牲,對救災工作來說也是一大阻礙。
這就是為什麼在921之後,學校建築成為災後重建的重點,因為政府制度的失靈,反而促成民間團體的積極介入。921重建校園的工程,不但與教改團體合作,也與社區合作,共同打造出全新的校園景觀,這不只是台灣的驕傲,也是世界少見建築、社區與教育界攜手合作的實驗性創舉。
我相信,在經過921的洗禮之後,台灣人對於學校建築的想像已經煥然一新,校園建築的品質與功能也受到更多的重視,尤其是在創意教學上,更是每座新學校的自我期許與標竿。
在未來,學校只會在救災的工作上扮演更積極的腳色。雖然在台灣,還是有太多老舊的學校等待淘汰,惡質的營造廠與不肖的決策者依然虎視眈眈,等待分食大餅。因此,建築人所能做的,就是謹守這塊震災工作的最後淨土,不讓它被利益給侵蝕,隨地震而樓垮。
四月十二日,中國四川地區發生7.8級的強烈地震,無數間學校隨之而倒,埋在瓦礫堆下的學子們,再也無法快樂地走出校門,不少家長們悲憤地控訴這些學校建築為「豆腐渣」樓宇。正是這些「豆腐渣」,讓「全鎮孩子死掉,沒人繼後香燈了!」
這不只是天災,還是人禍。
雖然,黃金72小時的救援時間有其期限,但災後重建的工作卻很漫長。面對大自然的無情、滿目瘡痍的街景、與失去親人的絕望,經歷過921地震的台灣人都知道,未來還有無盡的長路,等著災民們一步一步相互扶持、攜手走過。
如果台灣人(尤其是建築人)願意陪著四川災民一同走過這段最痛苦的路程,那麼我贊成How的想法,講到地震,台灣可以貢獻更多,南投921災後的校園重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們何不帶著這些經驗,到四川當地播下教育的種子,讓它在異鄉的土地上發芽、茁壯。
當然,目前在台灣談救災似乎還有些過度樂觀,畢竟中國當局目前尚不接受來自台灣的幫助,但這並不影響台灣人的「人道」關懷。「人道」這兩個字寫起來簡單,意義卻很沉重。有時候人類彼此之間的仇恨(1、2),比地震在土地上所劃下的裂痕還要深。大自然的傷口或許有一天會撫平,但在人心裡的那道分割線要到何時才能跨越?
這場地震,或許是個機會,考驗著台灣人的「人道」,究竟能有多深、能有多厚、能有多寬?
立報新聞︰〈黑心建商省成本,震垮無辜校園〉
自由時報: 〈台灣重建經驗,前進四川〉
独角兽资讯:〈国家救援队怒批豆腐渣工程:根本不是钢筋!〉
安靜地流動著:〈重建就是這代人對未來的想像——汶川震後十日訪謝英俊〉
魏英杰:〈教育理念同样不容许“豆腐渣”〉
冉云飞:〈冤死的孩子们何以瞑目?〉
老虎庙:〈地震震出了四川的腐败,那其它省呢?〉
1 comment:
說真的,
我覺得台灣大部分的房子都醜得要死。
冷氣機,鐵窗粗暴的竄出來,
簡直是上了油漆的粗糙水泥方塊,
我想這是貪念的結果吧!
對不起我抱了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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